作者:彭涛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更新时间:2025-03-17 20:08:55

带着女儿回婆婆家
作者:彭涛
编者的话:这是一位河南女子眼中的甘肃风土人情,叙说的是上世纪90年代的故事。
作者简介:彭涛,女,祖籍河南,甘肃农业职业技术学院教师,喜欢旅游观光,嫁给了一位西北大山里走出来的游子。
在回婆婆家之前,我的心里是忐忑的、七上八下,这是第一次去一个既陌生又好像熟知的地方。
那年五一,我决定带着三岁多的女儿回一趟婆婆家,去看看那个遥远又陌生的家。
大清早我们就赶到汽车东站,排队坐上了去定西的班车,班车是一辆比较破旧的“驼铃”轿车,有40多人的座位,从汽车站发车时都是按座位上人的,基本就满员了,还上来一位戴红袖章的逐一查了票、清点了人数,“驼铃”车就“突突突”的出发了,一股子汽油味伴随着说不清的其它味道充斥在车厢里,女儿到是没有啥反应,左顾右盼的看着不熟悉的面孔找着新鲜劲儿,我的嗓子眼里总是有股痒痒的感觉,时不时地有啥东西要爬出来,用劲调整状态压下去。
经过焦家湾、东岗镇一带时“驼铃”几乎每百米多点就会停一下,总有上来的乘客但没有下去的,没有到和平镇车上已经拥挤着让人无法挪动,“驼铃”中间通道里站的人之间没有一点缝隙,人们随着司机踩刹车的节奏摇晃着,同时伴随着吆喝声和女人们的尖叫声,有个上年龄的直接拿出旱烟锅子“吧嗒吧嗒”的冒起了烟雾,其他乘客也这里一根那边一支的抽起了烟圈;“驼铃”行走到定远镇时被拦路的警察从312国道上指挥着走到了乡间小路,刚开始“驼铃”还在老牛般的爬行者,渐渐地跟着大小车辆排成了一条看不到头尾的长龙,“驼铃”的突突声也听不到了,车一停满车厢五味杂陈的气味直往脑袋里面钻,嗓子眼猫挖一般的好受;汗味、烟草味、汽油味、食物味、泥土味充斥在车厢的空气里,这是城市公交车没有的独特氛围,更是一个微缩的社会场景。
女儿的心情也从新鲜感的高度急剧滑低,开始吱吱嘤嘤的不乐意,嚷着要下车,我们用准备好的食物饮料哄着她,把她换到窗户边的座位上让她看看外面的走路人和在庄稼地里干活的牛驴,这样才使她的心情平和了下来,其它车上的人下去透风了,“驼铃”车上的车门打开了但是几乎没几个人下去。
“我们也下去转转吧,我都受不了了”,我跟丈夫说。
“能忍受吧?下去上来就没有座位了,这么多人都会抢着坐的。”
我才知道为啥没有人下车的原因了,那个年代没有机打票也就没有座位票和站票的区别,这些站着的人们也购买了座位票同样价格的车票,那他们当然有权利去抢着坐座位了,前面一位老奶奶喊着尿急,脱下外套放在座位上算是占座位吧!急匆匆下去到庄稼地里解决去了,旁边站着的一位中年男子油腔滑调的说:
“要不是个老奶奶,我就把衣服撇后面去了,站的人都腿麻了,嘿嘿!”
“驼铃”司机问其它车上下来的人:
“老师傅,前面啥情况?”
“哪门说一个大人物要到兰州去,家他奶奶的不知道要堵到啥时候去……”,路边一位看似像司机的人回答说。
“啊!我说那些狗脸不长毛的咱今儿个严格的很,原来是他爷爷来了,家就等着,让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把路堵着……”,“驼铃”司机喋喋不休的嘴里唠叨着,顺手从工具箱里摸出一瓶“五泉”啤酒,咕噜咕噜几口就灌到肚子里去了。
上世纪90年代,消息闭塞,信息不灵通,没有移动工具更没有自媒体,人们可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要是现在交通堵塞成这样早都上抖音、快手了。
“快到了吗?啊!咱还停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从睡梦中惊醒,看着车还没有丝毫的前行,再看看怀中甜蜜睡着的女儿,她倒是再没有一丝的烦躁。
我们无聊的看着山村里的丘壑,那里有几十只羊慢悠悠的啃食着刚探出头来的草芽,津津有味的咀嚼着,许多大羊身边都跟随着一只或者两只小羊羔,偶尔还有跟三只羊羔的,大羊的呼唤声和羊羔的回应声此起彼伏,构成一幅和谐的自然画卷。
“驼铃”终于动了,它突突突的从乡间小道又拐到了312国道上,我们终于步入了正道,车辆一辆接一辆的排队跑着,偶尔有一辆小汽车轻盈的从“驼铃”身边擦肩而过,我们羡慕的评论着日本轿车好还是德国桑塔纳好,“蓝鸟”轿车和“上海”轿车那个跑起来快;我们前两排坐着一位很有范儿的中年人,时不时拿出“摩托罗拉”的汉显BB机看看,“唉吆!这到榆中就没有信号了,今儿个又把许多生意耽搁了,多大的个官啊?一个人把一条312国道占住了,现在恐怕全兰州市戒严了……”,他愤愤不平的啰嗦着。
“驼铃”在车道岭上盘来盘去,我忍不住又问丈夫:
“快到了吗?”
“快了,盘上山去,下山就到了。”
五一时节,兰州黄河边上的柳树叶子已经嫩绿嫩绿的了,白杨树也开始探出绿芽了,杏花儿一树接一树的次第开放;可是车道岭上没有一点绿色,晒不到太阳的地方还堆积着冬天下的雪,只有辛勤劳作的村民提醒我们这是播种的季节,春天来了。
中午过了,我们总算到了定西汽车站,下车赶紧吸一口新鲜空气,清理一下五脏不舒适的感觉;一下车,丈夫就急匆匆奔向售票处,几分钟后他沮丧的返回来,给他们老家那边的班车11点就发走了,今天车站再就没有班车了。丈夫四处打问着如何才能坐车回到老家,车站的调度员说让去站外问问有没有“招手停”愿意去,“招手停”在那个年代是很时髦的一种补充交通工具,由于乘客可以通过招手示意司机,随时停车上下客人的灵活性和便捷性而在当时很受人们青睐,当较大客容量的班车发走或者因客少无法成行时,“招手停”就充当了替代品,它的座位也就十几座,能够填补大客车客少无法成行的空白;终于有辆“招手停”同意跑一趟了,这是一辆18坐的车辆,司机说上11位乘客他就可以不亏本,专门跑一趟,车辆从汽车站出来坐了另外5位乘客,大家都说转一下卫校那边的盘旋路就有乘客了,结果只上了1位客人,汽车站—盘旋路、盘旋路—汽车站已经晃悠了好几圈了再没人乘车。
司机说:“还差3人,要不把成本摊给你们8个,曹就发车走了…….”。
没人吭声。
一会儿一个女的说:“我不着急,加价我就回家了,明早再赶班车……”。
一个老汉说:“娃娃给我就这五块钱,多的壹分都没拿……”。
又沉闷了一会,司机说:“那就下车吧,我不走了……”。
我跟丈夫说:“这咱办?今天回不去了,还得住旅社,也得十几元钱吧?”
我们权衡了一会。丈夫跟司机说:“师傅,曹商量一下,你发车走,说不定路上还有客人哩!”
“吾不成,要是没人,我不就亏本了……”。
“那就这样吧,3个人的票钱我先掏上,半路上的乘客票再抵,成吗?”
“能成!相当于你包车了,上的多了你还赚了…….”,他乐呵呵的说着,让大家坐好,开始发车了。
“招手停”从定西出发,经过一个叫“香泉”的地方,丈夫说“香泉”可能有人上车,不想“香泉”街上空荡荡的,哪有人啊!再一看表原来已经快4点了,早已错过了乘车的时间,即使有人想乘车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刻。
“香泉”是个回族生活乡村,应该是因为这里的山泉水而得名吧,经过“香泉”村子,沿途景致不同的是山沟里出现成片茂密的树林,除了柳树和杨树还有许多灌木丛,整个山沟里显得很茂盛,总之这里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经过“香泉”茂密的树林,就又开始盘山了,这里是乡间公路,乡间公路没有柏油水泥铺设,是在土路上铺了一层豌豆那样大的沙子,山区砂石路时不时就有塌陷,蜿蜒曲折而外,坑坑洼洼,我们在颠簸中盘旋着在山壑间穿行,总算爬到了山顶;刚才还欢乐的女儿,在摇摇晃晃中进入了梦乡。
“快到了吗?”我问道。
“山梁上盘过去,下山就到了…….”。
刚开始我对山区的沟沟壑壑还是很新奇的,我们老家是河南平原上的,很少见着这样光秃秃的大山沟壑,处对象时就有人提醒我嫁给山区人可要受大罪哩!我就猜想着村民们用什么工具种庄稼?如何在陡峭的山坡上耕种庄稼?如何在荒山野岭里边取水?如何的如何?太多个如何?慢慢的我开始对这些数不清的大山沟壑有些疲劳。
又转了好多个弯,道路两旁都是些看起来很矮小又干枯的白杨树,当地人叫“老人树”,这些树当时已经有四五十年的树龄,长的像老人干瘪的手指,粗糙而沧桑;女儿喃喃细语声中转了个身,在丈夫宽大的怀抱里舒服的继续梦周公。
“还有多长时间?”我问道。
“不到一个小时吧!看到那座土堡子就快到了”。
车上的其他几个乘客也打着盹儿,“招手停”司机嘴里冒着青烟努力的把持着方向盘,在山区沙路上左一拐右一拐的操持着车辆前行。我看丈夫没有一点睡意,他的眼神随着车辆的颠簸,在大山和沟壑间移来移去。
“你在想什么?”我问他。
“啊哦!我在想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的从这大山里走出来的!也在想如果没有一步一步的从这大山里走出来,自己现在是个啥模样!”
是啊,大山深处的人们如果没有一步一步的从这大山里走出来,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一辈子,这也正是我自己前面想的他们如何拼搏来满足自己的生活需求哩?也正是每一个大山的子孙心中有这一沉甸甸的压力,驱使他们比其他人付出的更多、更苦。
“看!就那座土堡子,开始下山了,到山底下,就到家了……”。
(续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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