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国民 来源:渭源观察
发布/更新时间:2023-04-13 20:28:16

早年,爷爷还健在。每当茶余饭后,一大家子总会围在爷爷的周围谝闲传。记得有一次,夕阳西下,溽热尽散,一家子的话题掰扯到了挨饿度年馑的事。当时年幼,对于挨饿,对于饥荒,沐浴在包产到户,生活已解决温饱中的我,除了难以置信的诧异外,就权当是大人们讲的“故经”了。当时大人们所扯到的酸辛没在记忆的底板上留下多少印迹,倒是爷爷讲的一个笑话,让我记忆犹新。
话说,是在一个特殊的年代,全庄人遇上了年馑。一庄子人,男女老幼,个个都显得皮包骨头,脖子细得像一群鸪老雁。人饿着了,眼却尖得很,每挪到一个地方,总想着用细柴火棍一样的指头,在石头缝里扒拉出吃食。可奇怪的是,邻居家的女娃好像饿不着似的,小脸蛋白胖红润,屁股蛋子圆滚滚的。过了不长时间,她的模样,终于引起了家人的注意。他爸怀疑孩子不正常,是不是得了浮肿病,而看病的“先生”却说娃娃好着哩。但是女娃的白胖确实有些另类,也有些怪。大人问起缘由,她总笑而不答,问不出个所以然。谜底终于在一天揭开了。一日他爸外出走到半路,折返取遗忘了的东西,撞上女子从角房里出来,嘴里还嚼着半根党参。他爸进去一看,挂在房上晾着的党参,好几串子没了踪影。他爸嫣然一笑:这贼娃,在这饿死人的年馑,找到好东西了。
自此在我的印象里,党参是个绝对的好东西,饿了可以当饭吃,也养人。小的时候,在党参收获的时日,时不时会偷偷从家里的党参堆上扒拉一根,搓掉泥土,放在嘴里嚼上一通,一来是经不住党参的香味的诱惑解解馋,二来大概是也想让党参补一补从小体弱多病的我,又有哪个孩子不想长的白白胖胖、攒攒劲劲呢?当时党参是一家人稀罕的庄稼,虽然价格不贵,但承担着一家子一年的经济收入,一家子一年的花销就全指望党参了,谁能舍得把这金贵的庄稼当吃食呢?
党参就这样长在我心里了。直到现在,每天无论是熬粥还是煲汤,我都要放上几片党参饮片。待煮熟松软后,捞出放入嘴里嚼一嚼。淡淡的党参味从舌尖弥漫开来,同时弥漫开来的还有故土的味道。是一株党参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不知不觉间融进了对故土的想念。
(一)
人到中年,一步步背离故土。在自家的阳台上,除了栽几盆绿植外,每年我都要种几株党参。一是为了托付对故土的念想,让我时常能看到也能闻到泥土的故乡味;一是为了对党参的念想,让我时常能看到这个治病也养人的“药”来。
不跟种花花草草所需的配植土一样,种党参的土是黄绵土。在地理学的范畴上,黄绵土是由黄土母质经直接耕种而形成的一种幼年土壤,疏松多孔,容量小,透水性良好,蓄水能力强。在故乡,经验老道的农民对这土心存稀罕并赞不绝口。他们说这土土层厚,细腻得像娃娃的勾蛋子,长出的党参皮白无疤痕;他们说这土是立茬土,党参根子会没磕碰地往下长,一长就是尺把长;他们说这土吸水,但不聚水,党参不烂根不烂苗……这种土才能种得出品质上等的“白条党参”,也只有故乡的黄绵土才能种得出正宗的“白条党参”。
土是从故乡的田地里背回来的黄绵土。对于从小在黄绵土里长大的我而言,带一筐故乡的黄绵土在身边,就像是把一个故乡背在身上、带在身边,何况只有故乡的黄绵土才能种得出当年白条党参的味道呢?就在家里向阳的一隅悉心种上几苗“白条党参”,也算是对远离故土,自幼浸润在血液里情节的一种交代吧!
故土在,心即安。
(二)
雪域高原的寒成就了冬春夏草;沙漠戈壁的旱孕育了锁阳;长白山的密林呵护了人参;山东东阿的泉水温润了阿胶……而渭源独特的地貌气候,给了白条党参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
说起渭源,是绕不过一条河的。从大的地域概念上说,我的故乡是渭源。
渭源源于一条河。一条河,从鸟鼠山的一盂之水,穿越华夏文明中轴线,千里奔腾,浩浩荡荡汇入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三源孕鸟鼠,一水兴八朝”,自此,一条河有了一个为何而生的名字——渭河。《山海经》中记载:“又西二百二十里,曰鸟鼠同穴之山,其上多白虎、白玉。渭水出焉,东流注于河。”《尚书·禹贡》曰:“导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入于河。”《水经注》云:“渭水出陇西首阳县渭谷亭南鸟鼠山”。古籍中记载的鸟鼠同穴之山,就是位于今甘肃省定西市渭源县境内的鸟鼠山,是渭河的发源之地,于是渭源以一条河的源头的形式在地理中被命名被标记,也是大的地域概念上我的故乡。到底是一条河的源头成就了一条河,还是一条河成就了源头?个中缘由,谁能说得清呢。
之所以说是大的地域概念上的故乡,是因为生我养我的村庄离渭河的源头好似甚远。在西部干旱的黄土高原,尤其是在“苦瘠甲天下”的陇中,有一条大河绝对是奢侈的资源,而渭源却拥有两条河,一条是孕育的渭河,另一条是过境的洮河。有两条河的滋养,在群山横亘、荒山秃岭、沟壑纵横的陇中腹地,渭源真的有些与众不同,渭源也注定有些与众不同。
渭源县地处西秦岭山脉的南部地槽与黄土高原台地的交汇地带,属西秦岭末端向北部黄土高原过渡区。鸟鼠山西南出自秦岭余脉,东北抵达陇中黄土高原,绵延百里,既是渭河的发源之地,又是洮河与渭河的分水岭。
一座山,就这样界分南北。南面是西秦岭山脉的高大陡峻,北面是黄土高原的浑厚粗犷。一条河,就这样界分南北。南部水草丰沛、阴湿温润,北部植被稀疏、干旱温凉。
这样一个特有的地貌气候,也给白条党参安家落户、茁壮生长、扬名中外提供了最佳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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